駐龍亭 居易德蒙 ------ 上元節還未過,朋友就邀我去佛光寺。 寺廟修在一座需要爬半個來小時的山上,山下是我們生活的小鎮。河流自北向南從小鎮中穿過,將小鎮一分為二。寺廟在河的東側,也是小鎮比較繁華的一邊。這個季節河水流的緩慢而安靜,仿佛是一位女低音歌唱家在輕聲吟唱。生怕打攪了這個在冬季里還未睡醒的小鎮以及在鎮上生活的人們。 我和朋友在小鎮上閑逛了一會兒,新年還未過完,偶爾能看到幾家零售商店開著門。我們在鎮子的東北邊找到了上山的路。大概用了四十多分鐘就到了寺廟,中間休息過一次。即使這樣,到達后仍然還不斷地從額頭上冒汗珠子。我們找了個地方坐下正休息,一位和尚從對面矮房子里走出來,大概有五十多歲。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袍子,質的很硬,很舊。和尚向我們行禮。 “你們大老遠的上山來一定很渴,屋里有熱水。”說話時指了一下他剛才從那出來的矮房子。 我和朋友也便立刻回禮道謝。而后和尚進了一菩薩殿。 這個山頭并不大,寺廟也就小。沒有山門。寺廟的建筑分三部分,一字排開,卻不是層層推進。中間部分最低,也最平整,就是我們休息的地方。有兩間供奉菩薩的殿和一個僧人們的生活區。后面最高,有一段臺階,臺階之上又是一座菩薩殿。前面部分稍寬敞,是一大塊平地或者可以稱之為院子,院子里滿是枯葉。中間是一尊站立的佛像,金色的。在陽光的照射下金光閃閃,熠熠生輝。 我們歇了片刻便來到立有大佛的院子里。站在院子邊緣,可以俯瞰整個小鎮,小鎮被環山包圍。冬天還未過去,這些山顯得蕭條而孤獨。山脊蜿蜒曲折,卻不險峻。 此時在左邊山頭的一個亭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在我記憶中這個山頭是沒有亭子的。 “你看,那邊山頭有個亭子,以前就有?”我問朋友。 “以前好像沒發現有。”朋友說。 “看來是新修的。” 亭子新舊不明顯,但通向亭子的路倒是能看出來是新修不久的。我們正疑惑著,胡亂猜測呢,剛剛那個和尚向這邊走來。一手拿著掃帚,一手握著一栗子形茶壺,他走向院子的一角。放下茶壺,開始掃這滿地的枯葉。 我們對視一笑,便心領神會,走向和尚。 “師傅,向您請教個問題”朋友說道。 “不敢當,施主請說。” “請問,對面山頭那個亭子,是什么時候修的?”朋友說。 “亭子以前就有,只是去年將它重新修葺了一番。”和尚說。 和尚放下掃帚,拿起茶壺喝了一口。“要說這個亭子,那可得講講它的故事。” 這個亭字叫駐龍亭,名字是由本寺以前的一位高僧所取。相傳,原本在這寺廟的山后還有一座高山,山中隱藏著一個山洞,山洞內有一條天然長成的石龍。那時寺廟香火鼎盛,由于同時受到廟里香火的拜祭,漸而石龍有了靈性。石龍便在洞內修煉,一過就是五百多年。有一天原本天氣晴朗,可忽然狂風驟雨、雷電交加,河水暴漲。寺廟后的高山搖搖晃晃,而后坍塌。坍塌時一道金光,隨后就看見一條似龍非龍的東西在天空盤旋。其實,那是石龍幻化成了真龍,出了洞府。石龍在天空盤旋了幾圈后,便伏與山頭。它本想順著暴漲的河水游向下游,去往漢江。正要走時,回頭看了看寺廟,可能是善念所致突然頓悟,石龍沒有離去仍伏于山頭。虔誠的繼續修煉。之前說的那位高僧其實都看在眼里。那位高僧開始并不予理睬,是想看看它是否真的一心向佛。 就這樣的過去了很多年,那石龍也并未打擾百姓。一年四季受著日曬雨淋,風吹雨打。時常還會有山里的狐貍嘲笑它,貍貓捉弄它,石龍紋絲不動。寺里的那位高僧都知道這一切,知道這石龍是真心向佛。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高僧將手中的金缽罩于石龍頭頂。由于這是佛家法器,不僅能為其遮風擋雨,還能趕走那些嘲笑它的狐貍、貍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石龍的身體與山融為一體,成為蜿蜒的山脊。金缽和龍頭也融為一體,漸漸化為一亭子。一次高僧出行,經過這個亭子,見無名無字便順手為其題匾“駐龍亭”。之后說是受這位高僧的指點,成為了尊者。而后,經常也會有人登上上亭子瞻仰一番或拜上一拜。 時過境遷,寺廟的香火不再興旺,去亭子的人也少了。道路長滿了雜草,瘋漲的樹木將那亭子淹沒在林中,所以很少有人發現。也就在前兩年,不知是那位信佛的居士來到這佛光寺,聽了這個傳說后,就將亭子重新修葺,并將路也一并修好。 我和朋友正贊嘆著那位居士,和尚拿起那個栗子形茶壺就嘬了幾口說“好了不說了,我還要干活。關于這個寺廟這個鎮子,其實故事還有很多,只是你們年輕人不關心罷了。而總會說這兒偏僻落后,太過清凈。都向往城市的繁華、精彩。這也沒錯,可是你們對孕育自己的家鄉卻從未認真的了解過。” 此時突然刮過一陣風,我倆不禁打了寒顫。那和尚將剛掃干凈但又被風刮去落葉的地方又掃了一遍。 +10我喜歡
當保羅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他在猶他州的家附近有一個舊式的煉銅廠。從煉銅廠里排出的二氧化硫把原本美麗的森林變成了一片荒涼的廢墟。 一天,保羅家的一位小客人掃了一眼那片荒地,看見上面一無所有——沒有動物,沒有植物,沒有綠草,沒有灌木,沒有小鳥,什么都沒有,只有4萬英畝漆抹烏黑、臭氣沖天的不毛之地。那小孩看了看那片土地后說:“這地方可真富饒啊。”保羅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覺得受到了侮辱。他舉目四顧,一個念頭在內心萌生: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讓這片土地重新煥發生機。 許多年后,依然留在本地的保羅來到煉銅廠的辦公室,問廠方有沒有重新植樹的計劃。回答是“沒有”。他問他們能否允許他來努力一下。回答是“不行”。保羅意識到,他需要更多的知識,才能讓他人愿意傾聽他的意見,于是他重回學校研修植物學。 在大學里,他遇到了一位生態學專家。這位專家遺憾地對保羅說,那塊荒地已經毫無希望了。他認為保羅的計劃是癡人說夢。即使他種上樹,即使樹能成活生長,沒有鳥類或松鼠幫忙傳種,風也只能在附近40英尺內傳播樹種。種下的樹要結出樹種再次開始結籽傳種,又需要30年。以此類推,大約兩萬年的時間才能讓那片土地地貌得以恢復。老師們說他的計劃只是白白浪費生命,是不可能成功的。 于是,他繼續自己的生活。他找了一份工作,結婚,生子。但他的夢想還在。他繼續研究課題,冥思苦想。然后一天晚上,他從床上起來,采取行動。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保羅不再把心思用來漫天蓋地地思索,而是著眼于他面前觸手可及的機會。在夜幕的掩護下,他背著滿滿一包樹苗悄悄溜進那片荒地,動手種下去。幾小時后,他大功告成。一周后,他再次故伎重施。 此后每周,他都悄悄潛進荒地種樹植草木。但其中多數植物夭折了。他這樣足足干了15年。當他種下的整片山谷的冷杉苗因為一個粗心的牧羊人而被火災夷為廢墟的時候,保羅如雷轟頂,黯然淚下。然后,他振作起來,繼續種。(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寒冬酷暑,塌方、洪水、火災,一次又一次地毀壞他的成果。但他不停地繼續種。一天晚上,高速公路建筑工人來取走了數噸泥土拿去做路基,他在那片地區辛苦種下的植物全部毀于一旦。但他只是繼續不停地種。 周復一周,年復一年,不顧權威的置疑,不顧道路施工人員的破壞,不顧狂風暴雨炎熱的肆虐,甚至不顧世俗的偏見,他只是不停地種。慢慢地,非常非常慢地,樹開始生根了。然后土撥鼠出現了,然后是兔子,接著是豪豬。 隨著時代變遷和官方對環境保護的壓力增大,煉銅廠終于對保羅亮出了綠燈,正式雇用保羅做他一直在做的事。他們給他提供機器設備和工作人員,工程的速度大大加快了。現在,有1.4萬英畝的土地已經遍地青草綠樹,到處都有灌木叢,滿眼的麋鹿和老鷹。而保羅——幾乎獲得了猶他州所有的環境獎。 保羅說:“我想只要我起個頭,到我死后,人們就能看到我的誓言成真了。我本以為我是不能活著親眼看到的。”為實現孩提時似乎不可能的誓言,他一直堅持不懈地努力,直到現在白發蒼蒼,他還在不停地種啊。 聚沙成塔,成在毅力;集腋成裘,貴在堅持。人生路上,難免有狂風暴雨,它嚇倒的只是些懦弱而膽怯的人,唯有心中有目標的堅強者,才是這場游戲的大贏家。(美文精選網:www.meiwenjx.com) +10我喜歡
不 得 了 文/沉穗 這是我很早前聽來的一個故事。我想把它以小說的形式寫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今夜突然想起了它。尤其在晚上,這樣的故事很適合在這樣的時光背景下講述。 首先,我得先從交代地點講起。 縣城不大,但人口流量不小,不甚寬闊的街面總是熙熙攘攘。尤為熱鬧之處,便是那劇院門口,猶如三十年代的上海灘,或如當下的京城,總想展示自己的角兒始終把這里當作捷徑平臺,一個事件、一條緋聞一旦在這里發生或公布,不幾日縣城里定是婦孺皆知了。 這天,同往日比并無什么特別之處,劇院門前兀自熱鬧非凡:年輕人結對鉆進劇院臺階前的帳篷下打起了臺球;北街韓老六的零食攤兒已經擺開,他的特色是炒杏仁,咀嚼起來,滿嘴油香,看戲或電影時,沒有不從他那里抓一兩塊錢的,用一張孩子讀過的課本紙疊成斗狀盛了,于是劇院里便彌漫了陣陣炒過的杏仁香;擺卦攤的劉四還是蹲在劇院與百貨商店之間的磚墻下耷拉著眼皮,任一縷烏黑的胡須在腳前描有陰陽魚的紅布上空自在輕拂。 十斤提著籮筐從東大街轉悠著上來,他環視著劇院門口一帶,想尋個地方把昨日在河里打的魚賣了,好給癡迷繡花的母親買些彩線回去,因為母親答應要給他繡一個蓮花娘子掛在墻上,好招引漂亮姑娘做他的媳婦。 “不得了!不得了!” 突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此時,打臺球的年輕人舉著桿子開始四下張望,正在給一小孩稱杏仁的韓老六舉起雙臂定格空中也在探尋這一聲接一聲來自哪里,大街上的行人有的驚慌失措左顧右盼——原來,是陰陽先生劉四在喊,聲音頗為高亢,只是那眼皮依舊耷拉著。 好多人開始圍攏過去,紛紛好奇地打探:“咋了?啥不得了了?誰不得了了?”劉四一會兒慢悠悠翻開眼皮看看,一會兒又閉上眼睛默不作聲,無論旁觀者如何著急,他自顧間歇一下又脫口喊出幾聲“不得了——不得了!”人們見總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便不禁覺得無味起來,開始悻悻地陸續離開,嘴里嘟囔著“陰陽怪氣、有病”等類的不滿言語,各行其道去了。 十斤向前走了幾步,本也要圍過去看個究竟,但考慮到自己的攤位還沒有著落,就轉身向劇院對面的街邊走去。誰知他剛一轉身,劉四那里又是聲嘶力竭的一聲:“不得了了!”他本能地回過頭,從人群的腿縫間看到劉四還是耷拉著眼皮,只是臉的方向正朝著自己。他扭身又走,發現街對面釘鞋匠的旁邊正好有一塊空地。 “不得了——了!”劉四又喊了起來,聽聲音似乎還有些著急。不知怎地,十斤此時的心里竟有一絲不安起來,冥冥中腳步開始不由自主地回轉,移動,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劉四的面前。 “先生,啥不得了了?誰不得了了?”他也開口問起了劉四。 劉四眼都沒抬一下道:“你。” “我?”十斤有些詫異,“我怎么不得了了?” 劉四驀地睜開眼睛,緊緊盯著十斤道:“小伙你聽著,三日之內你有血光之災!” “我……”一句話說得十斤打了個寒噤,連忙蹲下,籮筐的魚扔在一邊也不顧了。 “街上這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得了了?”十斤定下神來,疑惑地問。 “信了,就聽我言;不信,請走你路。”劉四賣起了關子。 “先生,信,我信。”心中愈增的不安促使十斤懇切地說,“那我該咋辦啊,先生。” “好。聽著,從今晚起,讓你最親的人陪著你,這人不得睡覺,不得眨眼,子夜前后最為關鍵,連續三日夜夜如此,過了這三天方可無事。”劉四一字一板地說,下頜那三寸黑須上下翻飛。 “謝了,先生,太謝你了。”十斤感激道,“只是我的魚還沒賣,我沒錢給你。”旁邊有人竊笑,有人搖首走開。 “對你,我今天分文不取,因為你可能是我在縣城的最后一個買賣了。”劉四微微笑了笑,最后重重地說出了四個字:“切記、切記。”然后再次耷拉下眼睛,閉上嘴,三寸黑須一動不動了。 “那…那這魚都給你,請先生不要嫌棄,三日后,我定當厚報。”十斤說完,站起來,分開人群,轉身就向家的方向奔去,無論劉四如何喊他,他都仿佛沒有聽見,但劉四最后的一句話還是飄入了他的耳朵:“得了了……得了了……” 十斤的家在縣城以東十里開外的村子。村子的東邊有一條寬闊的河,河水澄湛,流速舒緩,盛夏的時候,河兩邊的蒹葭、蒲葦葳蕤搖曳,無數的水鳥穿梭其間,啁啾不休。十斤的家就在河邊,清晨起來,站在院里,即可望見河面上乳白色的霧煙輕繞在墨綠的蒲蘆叢中。每逢暑假,孩提時的十斤總會跑過門前一片平整的空地,再下一個緩坡,和一群光腚的孩子匯聚一起,在河里游追嬉戲,用籮筐撲魚撈蝦。在村里這種快樂的日子一直延續著,直到他考上高中卻不得不輟學的那一年。 “三日之內…血光之災…最親的人……”十斤腦海里不斷重復著這樣的聲音一路飛奔著。最親的人?最親的人當然是母親了,也只能是母親了。他的眼前開始晃蕩著母親慈祥的臉,以及那拿著竹繃子飛針走線的粗糙的手。母親嫁過來的時候,一直不能生育,爺爺等不住抱憾而終,奶奶也快要熬不住的時候,十斤出生了,那年母親正好三十五歲。出生的那日,父親在河里偏偏又撈起了一條十斤重的鯉魚,于是他的名字也就這樣順勢而得了。第二年,奶奶含笑九泉,臨死的時候,她說要把這個最好的消息帶給爺爺。母親真要感謝自己這雙現在看起來十分粗糙的手,這雙手巧賽織女,任何東西一經她手,都會栩栩如生地走入繡布中。要不是這雙令全村人艷羨的手,十年不育的母親也許早被父親休了。然而,母親的命還是苦。 “血光之災……血光之災……”十斤腳步匆匆,腦海里依舊排浪滔天。那個血光的下午怎能讓十斤忘懷?那個暑假,是一家最歡樂的時光,因為十斤考上了縣城高中,母親的繡繃上天天都開著花兒。可真是樂極生悲,一個下午太陽落山時分,父親被幾個村人抬了回來,右小腿砍斷了,十斤只感到眼前一片血肉模糊。母親先驚后悲再大聲嚎啕又低聲抽泣,等給父親截肢醫治出院回到家里,母親像換了一個人,臉上多了皺紋,瞬間憑添華發,出神無語是她的常態,繡繃上開出的只有新痕壓舊痕的淚花。原來,父親是被村西街的石頭砍的。不知他和石頭的媳婦是何時勾搭上的,聽說那個下午在外打工的石頭突然回來,不進家門,徑直去了他家的蘋果園,發現他媳婦正和父親廝纏在一起,二話不說,操起田埂上一把鋤頭就朝父親赤裸的腿上砍去。男人的怒吼與女人的尖叫喧囂了蘋果園的靜謐,樹葉和青果在鋤頭的揮舞中凌亂飄落……從醫院歸來,父親一直緘默不語,飄忽的眼神總回避著他和母親,即使撞見,眼里的愧疚、畏懼乃至可憐讓人不堪卒讀。不久,父親還是走了,是在一個中午喝農藥走的,那時十斤正和母親在縣城的集市上。從發現父親死亡到安葬結束,母親一直未流一滴淚,只是在要求十斤輟學的時候,她流淚了。她說請兒子原諒她供不起他上學,其實還有一個只有十斤才能猜出的原因,那就是母親不想讓他識文斷字了,因為石頭的媳婦喜歡上父親據說就是因為父親身上有濃濃的書香! “血光之災…最親的人……”這句話在耳畔反復回響著,他終于看到了樹木掩映中的村子。村子里,有他的家;家里,有他最親的人——媽。近年,媽又繡花了,而且農閑時節還催促他外出打工,說男人總窩在家里沒出息。十斤怕媽一人在家孤單受欺負,遲遲不愿出去,媽逼得緊了,他就在縣城打幾天短工,無論多累、多晚,他都會回家里睡覺。父親死后不久,媽燒了父親所有的書。沒有書看,十斤卻喜歡上了畫,用鉛筆在過去的作業本背面閑暇時就畫,畫雞、畫豬、畫河、畫蒲葦、畫洛神……他喜歡洛神是因為在初中時候迷上了歷史書上一幅顧愷之的洛神賦圖,那時他常常幻想門前的河里靜夜中也許會浮現出洛神,明眸皓齒,衣袂飄飄,笑吟吟凌波而至他的家里,給他家的案板上堆滿無數條魚,然后又飄然而去。有一次他畫洛神,畫著畫著突然不敢畫了,因為他發覺這洛神越來越像一個人,這人恰在他的村上,且偏偏是村西街石頭家的姑娘!石頭家的姑娘比他低兩級,在學校里是公認的美人,石頭媳婦一心要女兒好好上學,讀高中、考大學,做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可這姑娘就是開不了竅,補習了兩年,還是沒有考上高中,最后跟了縣城一位同學偷偷跑到東莞去打工,她母親差點被氣死。一年后,她回來了,竟一下子像個城里人,柳眉彎彎,薄唇紅艷,一步裙裹得身材凸顯了大姑娘的韻致。聽說確實掙大錢了,但村里又有人背后悄聲議論說自己的兒子曾經在東莞碰到過她們兩個,打的并不是什么干凈的工。父親去世后,他們兩家成了仇家,母親對石頭媳婦更是恨之入骨。盡管石頭媳婦總想在他們面前表現出強烈的內疚,但相逢時母親總要先朝地上唾一口,然后狠狠地罵一句“騷狐貍”便揚長而去。有次,石頭家的姑娘和十斤在河上的木橋頭邂逅,不由自主地站住丹唇欲啟,十斤卻錯愕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匆匆躲開了。可不知怎地,以后畫洛神一畫就畫得更像她了,十斤十分害怕,生怕母親哪天會突然看出來傷心責罵,就用橡皮反復擦拭,直至洛神面目全非。其實他畫畫媽并不反對,也許媽感覺兒子是遺傳了她的天賦,有一天還說讓他當教師的舅舅把十斤介紹給學校的美術老師呢。 “三日之內…最親的人……”一路上就這樣思緒翻滾著,他的家到了。 母親是坐在院子里那株碗口粗的銀杏樹下的。已值深秋,銀杏樹葉黃綠相雜,秋風掠過,幾片黃葉翩翩落下,宛若幾把金黃色的小團扇,靜靜地落在母親花白的發梢、腳下的地面和不遠處的井邊。母親繡花的手顫了一下——今天繡花針已經好幾次扎到她的手了,她索性把繃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用嘴吮了吮左手指,抬眼遠眺河邊。恰恰這時,兒子十斤慌慌張張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媽、媽……”十斤嘴里連聲叫著,眼眶里眼淚就開始打轉。 母親一驚,慌忙站起,一下子抱住十斤道:“娃,咋了、咋了?!” “三日…之內…有…血光之災。”十斤氣喘吁吁地說。 “娃,別急,慢慢說。”母親把十斤扶到凳子上,扭身回房去倒水。 喝著母親倒來的水,十斤把上午去縣城賣魚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在他講述的過程中,母親一會兒凝神,一會兒失色,一會兒屏息,一會兒哀嘆…… “天哪,難不成你要絕了我家么?!”母親聽完,一手抱著十斤的頭,一手在大腿上拍打著說。此時,院子里很靜,又有幾片金黃的銀杏樹葉在空中旋轉,遠處的河面上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鱗光。 靜默了一會,母親開腔了——“娃,劉四的話不可不信,咱家多災多難,還要全信。劉四他爺當年就是咱縣里有名的陰陽先生,這劉四是他爺的真傳。我在你舅家當女子的時候,就聽說過村上一家丟了一只羊,主家跑去找劉四,劉四掐指算了算,給來人指了個方位,果然就找見了。這人神著呢。”母親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十斤才發現母親是剛剛哭過的。“娃呀,放心,從今晚開始,你就睡在媽的房子。媽陪著我娃,一眼不眨,我看哪個騷狐貍精敢碰我娃。”母親說完,擁著十斤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慰道:“白天咱該干啥干啥,晚上有媽呢。這三天留心就是了。” “嗯。”十斤點頭應著,緊緊地抱住了母親。 “喵——”一聲,十斤和母親幾乎同時轉過頭:一只黑貓從北院墻上走過。 晚上,母親早早就關了院門,而且把所有的關子和插銷都一個不剩地關上、插上。上炕的時候,母親又緊緊地關了窗子,還把她用了多年而油光發亮的桃木梳子放在了窗臺上。傍晚時分,母親讓十斤把過年才用的那個六十瓦的大燈泡換上,現在的房間頓時比平日亮堂了許多。十斤趴在床上畫他的畫,母親則拿起竹繃繡她的花。臨近子夜,驚嚇不安了一天的十斤實在撐不住了,就對母親說:“媽,我太困了。”母親笑道:“那就睡吧,媽一點也不困。”說完,繼續瞇著眼睛繡她的花。整個晚上院子里出奇地靜,一丁點聲響也沒有,那幾只蘆花雞都沒鳴一聲,而母親也真的一夜未曾合眼,竹繃的白布上倒是憑添了四朵鮮艷的石榴花。 天大亮了,十斤睜開眼睛,已經被母親打開了的窗外,太陽似乎快要噴薄而出,因為十斤看見窗欞上鍍的那層金光如同春天里忙碌的蜜蜂腿上蛋黃色的花粉。他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第一個晚上就這樣平安度過了!他聽見母親在廚房里正在做飯,于是便決定立即起床,幫母親做好飯快點吃了,好讓母親早點睡一覺,她肯定乏透了。早飯是他最愛吃的包谷糝子,包谷是今秋剛剛收獲的新包谷,粉碎得小米大小的包谷糝被母親用柴火熬成金黃色的糊狀,和曾經上初中住校時學校大黑鐵鍋熬的一樣粘稠油香,就著母親調成酸辣的蔥拌白蘿卜絲,真是勝過人間任何山珍海味。吃罷飯,十斤催促母親快去補覺,自己就去洗鍋,卻發現水甕里水不多了,就提著桶去井邊絞水。這口井是父親在世的時候打下的,本來他們家一直在距離不遠的別人家打水吃,可前些年不知怎地那家的井水和附近幾家都變成鐵銹色了,即使沉淀半天喝仍入口略苦。于是為了方便,父親就請人在自家院里打了這口井,井深十數丈,水質清冽甘甜,村人吃了,都說十斤家的井不是污染層的水。此時,十斤雙手邊絞著轆轤,邊望著大門外銀白色的蘆花在秋風里飄舞。那是洛神在吹蒲公英吧,他想。驀地,他感覺轆轤振蕩了一下,接著就變得輕飄飄的,差點閃壞了他的胳膊。他明白——井繩斷了,快到井口的一桶水掉下去了!他沒有打擾睡覺的母親,輕手輕腳出了門,急匆匆跑到后村把擅長井底打撈的吳三叫過來,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鐵桶撈了上來。母親迷迷糊糊的,其實并沒真的睡著,似乎覺察到外面發生了什么,可又感到距自己非常遙遠,心中下意識的隱隱不安卻撲朔迷離。 又一個夜晚降臨了。母親照例關緊了大門、房門和窗戶后,和十斤回到炕上。今夜的月亮特別大、特別亮,進母親房間的時候,十斤是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月亮幾眼的。那時月亮正掛在銀杏樹的樹梢,它的銀輝像乳液一樣從銀杏樹密密的枝椏上流下來,一直流到房檐下的地面上,地面便白瑩瑩耀眼,使得十斤恍若置身月宮一般,身邊的銀杏不再是銀杏,而是那吳剛砍伐的桂樹了。母親還是繡她的花,十斤趴在炕上入神地看著母親。記得小時候母親繡花的時候,他就擁著被子枕在母親盤起的腿上,靜靜地看著母親上下翻飛的右手,看著一枝一葉在母親靈巧的指尖抽枝發芽,開花結果。看著看著,就睡去了,睡得很沉很沉,似乎這中間母親叫了他一聲,且還拽了他一下,但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個日出迎接他了。一大早,母親就對十斤提起昨夜的事情,說尿盆在房間里,十斤起來卻要開房門出去,她就下炕把十斤拉了回來。十斤說不尿,就呼呼地又睡去了。十斤很奇怪道:“我怎么不知道?”母親怔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他,說:“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下午,母親就叫來了十斤當教師的舅舅,把這幾天所有的事情給弟弟講了一遍,并說:“我怎么越來越害怕了呢?今晚就是最后一夜了。” 舅舅道:“他是否得夜游癥了?” “不知道,娃上初中后就自己睡一間房了。”母親答。 “那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舅舅問。 “反正我沒見過。昨晚嚇得我都無心繡花了,一眼不眨地看了他一夜。”母親憂心忡忡地說。 “姐,不要怕,我今晚不回了,陪你們把這最后一晚度過去。”舅舅說,“劉四神里神氣的,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誰不想是假的呢?可這幾天總是感覺哪里不對勁。原本白天想補個覺,但根本就睡不著。”姐姐看著屋外面正在給雞架下墊土的十斤說。 “照劉四講,今晚是最后一晚。前兩晚啥也沒發生,今晚應該是關鍵的一夜,我和你們就睡在一起吧。”舅舅道。 母親連忙阻止道:“那不行,劉四說必須是最親的人。既然信人家劉四,還是不要亂來的好。” 突然,外面傳來急切的拍打聲。二人循聲望去,見十斤正在雞架下用鐵锨拍打著墻角。 “咋了,十斤?!你做啥呢?”母親驚呼著,奔了出去。 “一條蛇!花的。”十斤不回頭應著,“跑了,從墻縫跑了。” “哦——”母親又返身回來,對著十斤道,“這娃,把人嚇的,還以為咋了呢。別打了,蛇是神呢,讓它走吧。” 舅舅低頭不語,正一張一張翻看著十斤的畫。 黑夜,如約而至了。 舅舅和十斤母子倆拉家常將至午夜時分。因舅舅在家,母親和十斤既感到格外安全又格外興奮,扯東家拉西家,幾乎忘卻最近發生的一切事情。母親連續兩夜未合一次眼,白天因心中忐忑也幾乎無法入眠,要不是她剛才打了個哈欠引起警覺,真忘記督促弟弟趕快離開他們呢。舅舅于是走出姐姐房間,去了趟廁所,就回到十斤的房間睡覺去了。十斤的困勁也上來了,遂脫了衣服,身子朝后一仰就躺下了。母親又檢查了一遍大門關子和插銷,回身關緊房門及窗戶,亦上炕靠在墻上繡起了花。 “媽,你說世上有鬼么?”十斤看著母親冷不丁問了一句。 “呸!半夜三更的你胡說什么?”母親嚇了一跳,停下手中的活責備道。 “人體是肉體和靈體組成的。人死了,死的是肉體,靈體卻不死,而且還會在空中看著自己所依附的肉體被人們清洗、穿衣、入殮、安葬。”十斤仿佛沒有聽見母親的責備,繼續說著自己的話,“人的靈體叫鬼,動物的靈體叫妖,植物的靈體叫怪……” “呸、呸、呸,你這娃今晚咋了,叫你不說你還越說越來勁了?”母親毛骨悚然了一身虛汗,“你聽誰說的?這是誰的鬼話?” 其實這些是十斤在縣城打工時去圖書館看的,但他不敢對母親說他看書了,就敷衍道:“是我老師原來講的,剛才忽然就想起了。” “把嘴閉上,快睡去吧。哼!”母親不耐煩地蹬了他一腳,拿起竹繃不理他了。十斤便住了嘴,看了一眼母親,笑了笑,然后向母親這邊緊緊地靠了靠,就自顧入睡了。不一會,十斤和舅舅的鼾聲在兩個房間開始此起彼伏。 不知何時,外面起了風,吹得院子里銀杏樹的落葉在地面上嘩啦啦地翻滾,河里的蒲葦和蒹葭也動了起來,風掠葦梢的聲音忽近忽遠。 母親再次打了個哈欠,電燈下那雙黑眼圈愈加灰暗了,兩日來的晝夜煎熬,令她顯然蒼老了許多,頭發蓬亂,一根根枯絲就像被燈光烤焦了似的。又接連打了兩個哈欠,酸澀的眼里流出了淚水,眼皮宛若承載千斤,脖子實在支撐不住,頭像磕頭蟲一樣點了兩點,緩緩地低了下去,執繃和針的雙手掉落在了大腿上……她看見她和十斤的父親正坐在炕上剝玉米,十斤在一旁專注地畫著洛神。猛然一聲響,窗戶大開,萬道霞光照射進來,刺得他們睜不開眼睛。等視力恢復,她發現十斤被兩個瘦小的、戴著高高的白色喇叭帽、分別穿著黑袍和白袍的人架著胳膊正越過窗子向外飛去。她大聲叫著十斤的名字撲過去抓他們,可十斤頭也不回,兩條腿無力地垂吊著,眨眼工夫,他們便消失在亂葦叢生的河里了…… “姐,姐……”她懵懵懂懂中聽到有人叫她。 “嗯…嗯…”她嘴里應著,可就是總也睜不開眼睛。 “姐,十斤呢?你房門開著,炕上怎么不見十斤?”是弟弟的聲音。 “十斤,十斤?!”母親的心咯噔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且大的可怕。她跪在炕上轉著圈尋找,胡亂扒拉著被子,終是不見十斤的蹤影。舅舅迅速退出房間,奔到大門處,發現大門仍緊關著,就返身尋到廁所,廁所什么也沒有,又轉身奔到廚房,廚房里除了一只老鼠受驚從鍋蓋上躥了下去外亦空無一人! “十斤——”舅舅大聲呼叫。 母親跌跌撞撞從房間跑了出來,打著手電四處搜尋。手電光柱急促地上下左右晃動著,雞棚里的雞被驚擾得開始咯咯咯地低鳴起來。 “姐,鞋!”舅舅忽地大聲驚叫,“井邊有一只鞋!” 母親一個踉蹌跌絆著過來,一把抓起鞋子,顫抖著聲音道:“十斤,十斤的鞋啊!” 舅舅趕緊搶過姐姐的手電,朝井里照去,可是井里霧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一點也看不到井底呀,姐。”舅舅說。 “你在家里,我去叫后村的吳三!”母親接過舅舅的手電,打開大門,慌里慌張地出門了。 約莫凌晨四點多,帶著打撈工具的吳三連同村上幾個聽到呼喊聲的門中人與母親一同進了院子。吳三連續下井兩次,最后一次天麻麻亮時才把十斤打撈了上來。然而,一切都晚了——冰冷的十斤早已停止了呼吸!也就在抱起十斤尸體長嚎了一聲后,母親也昏死了過去…… 故事到此也該結束了。 此后不久,縣城里便傳言出了幾個怪事:一是縣城東邊一個村子有位叫十斤的小伙晚上夢游,不小心掉進了井里;二是擺零食攤的韓老六兒子二牛瘋了,見了人無論男女都要色迷迷調戲一番,為此挨了不少拳腳;三是擺卦攤的劉四從此杳無音信,有人說他鉆進終南山做了隱士,有的則說他云游四方求仙問道去了。 村東的河葦黃了、綠了,綠了、黃了,河水的流速依舊如昨。 十斤的家里也就剩下老母。那天清晨她被人掐捏人中救醒后,變得癡癡呆呆,見人就抽打自己的頭道:“老不中用!叫你愛睡覺、叫你愛睡覺!” 以后的歲月里,銀杏樹下坐著的母親就成了十斤家凝固的風景,后來她又拿起了花繃,只不過繡的都是蓮花娘子,滿滿地掛了一面墻。蓮花娘子的頭頂戴了一朵粉紅色的荷花,圓圓的臉面嬌妍嫵媚,好多人看了都偷偷地說像石頭家在外打工的姑娘…… 作者簡介 沉 穗,本名楊尚斌,陜西省乾縣人,國家公務員,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原《咸陽稅務報》主編。 +10我喜歡
今天去郊外,釣的魚有些多。晚上回來后,老張的老婆對老張說:給鄰居們送些吧,搬過來這么久,也沒怎么串門。反正也吃不了,也好融洽鄰里關系。 老張到了小高層15樓,是李科長的家,兩人當時一起買的房子,房價優惠了不少。敲門后,李科長看到門外老張拎著一袋魚,趕忙說:我不吃魚的,謝謝哦。門也沒讓進,還在門邊說:有什么事情,明天上班時再說吧,集體研究,我是科長,一個人也定不了的。老張說:真沒什么事情,你知道的,喜歡釣魚,今天釣得多,給您嘗嘗鮮。李科長非常客氣、堅決地送走老張和他的魚。 老張到了七樓的二寶家,上次房子裝潢幫了不少忙。二寶和他媳婦正好要出門散步。老張還沒把對魚放下,二寶急忙對狗說:大哥,都是自己人,甭這么客氣。你知道的,我最近手頭吧,也很緊,股票也被套牢了。老張說:真沒什么事情,就是今天釣魚釣得多,給你一些,嘗嘗鮮。二寶媳婦說:我們不吃的魚的,沾腥就拉肚子。 老張到了一樓的老劉家,晾的衣服掉幾次,都是老劉幫撿起來放好的。老劉正在洗漱,老張敲門,老劉非常熱情地開門,老張把魚放下。老劉怔了一下,看看地上一袋魚:你閑時也做魚生意了?辛苦啊。多少錢?! 老張說:樓上樓下的,今天釣魚釣得多,給您一些,嘗嘗鮮。老劉狡黠地笑笑:都不容易啊,我知道的。連說帶塞地把50元錢給了狗,還說:不用找了,吃虧討巧都這樣吧。 老張回到家里,把送魚的事情對老婆說了。老婆悶了半天,道:送點魚,咋就這么麻煩?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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